第五十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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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十章
一節煎熬無比的數學課，滿黑板彩色粉筆塗寫的覆合函數的運算和極值圖像。
下課鈴響，老師拖了會兒堂，做完收尾工作，然後放下粉筆，伸手指撚了下講臺旁的濕布，宣布下課。
講臺下學生們困得東倒西歪，聽老師一聲令下，全班伏倒一大片，有男生甚至立刻打起了呼嚕，不知剛才在課上強撐了多長時間。
數學老師嘆了口氣，象征性鼓勵發言：“上學期期末卷子挺難，但咱們十五班是普通班中和六班並列的均分第一，其中有鄭奇、梁安、向時州三位同學是滿分，這學期請大家務必保持對數學的激情……”
發完言，發現沒人聽，數學老師搖搖頭，拿著喝空的茶葉水杯離開教室。
梁安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暗橘色書皮的筆記本，扭過頭，朝最後排角落裏看了一眼。
向時州也趴在座位上睡覺，頭上為了擋光，蓋著件挺厚實的灰黑色棒球服，衣服看起來很新，但不太像是向時州的穿衣風格。
梁安頓了頓，走過去，將筆記本放到向時州的手肘邊。
這本筆記是上學期向時州讓她送還去二班的，頗有些要跟二班盛某人一刀兩斷的架勢，梁安好歹也旁觀向時州癡情快一年了，知道這人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下，於是就將這筆記放到自己抽屜，準備等著倆人什麽時候和好了，再將這定情信物還給他。
她沒想到這對小情侶才過了一個暑假就和好了，看來彼此還是喜歡的緊，誰都舍不得離開太久。
盛路陽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生，梁安僅和那人近距離接觸過一次就感受到了，心想，難怪向時州從一開始就丟了魂似的日思夜想。
盛路陽有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，和一雙深邃的眼睛，個子高身材好，別說是原本就喜歡男生的人會看上，就算本性不彎的人和他相處久了，說不準也會被打動。
胳膊肘被碰了一下，向時州埋頭在衣服裏，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。
“有事兒？”他語調慵懶，還有點兒鼻音，聽起來困得不行。
“筆記本我沒送走，”梁安說，“給你放這兒了。”
“嗯，”向時州想起什麽，問道，“他找過你？”
“找過，”梁安翹起嘴角，說，“孝敬了我好些東西，就為了跟我打聽你住哪兒，看樣子，他找到你了，所以，你們和好應該也有我一份功勞。”
“他都付過了，我就不付了。他加你微信了？”
“嗯吶。”
“刪了。”
“啊？”梁安納悶，“你們不是都和好了嗎？”
“所以你還有和他說話的必要嗎？”
“哦，”梁安明白過來，“切”一聲，“真霸道，你自己還和女生說話呢。”
“我的人，我想怎麽管就怎麽管。”
梁安哼了聲，自討沒趣地離開。
被這一打擾，向時州沒了睡意，掀掉外套，拿起那本筆記翻了翻。
紙頁嘩啦掀過，滿篇規整字跡，密麻的解析比課本步驟還完整，向時州撥開扉頁，凝視著上面遒勁有力的“盛路陽”三個大字，然後拿起筆，在“盛路陽”的上方，揮灑下“向時州”三個連筆飄逸的字。
盛路陽寫名字用的0.5mm的黑色中性筆，在滑膩的白紙上格外醒目，向時州故意用的1mm，字體比某人粗了一倍，字跡比某人也長。
靜待兩秒，新的字跡風幹，向時州盯著兩個名字，總覺得少點什麽。思慮片刻，拿了根普通碳素筆，在“盛路陽”的“陽”字右下角畫了個彎彎的小月亮，又在“向時州”的“向”字左上方畫了個簡筆小太陽。
這還不夠滿足，向時州清空課桌，將東西都放旁邊窗臺，平滑的木質桌面只擺一本包著橘色書皮的、連盛路陽都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本子，然後摸出手機，拍了張照片，換成微信背景圖。
一條來自梁安的消息：
—牛
向時州擡眼朝前方看去。梁安剛好扭頭看他，皺著鼻子沖他扇了扇，意思是“太酸了！”
向時州不理她，繼續改昵稱，大號叫“向陽”，小號叫“盛州”，盛路陽的備註也改了：
一只豬頭的emoji表情。
向時州沒什麽愧疚心，因為盛路陽是真的很能吃。
下午大課間，豬頭發過來一顆紅心，想必是看見了他新改的昵稱，還問他要不要放學後一起去吃個飯，向時州略微遺憾地表示“最近沒空”。
高三了，整個校區的氣氛都壓抑起來，天空是灰色的，行走在道路上的學生們也變得死氣沈沈，校領導為防學生出事，封鎖了天臺，巡視的教務老師每天都會上去溜達，暑假期間，學校還給所有教學樓一層以上的教室全部安裝了防盜窗，據說住宿生樓道也新增了監控，總之，整個校園除了廁所和澡堂都是被全方位無死角地監視著。
新學期開學，甬路旁、操場上、食堂門楹、樓梯墻面……到處掛著令人熱血沸騰的警示標語和紅色條幅，課程排列簡單但緊張，每天就是做卷、講卷、串框架，老師拖堂常態化，學生疲憊瞌睡化，大覆習階段，知識點綜合且密集，向時州和盛路陽都不是年級最最拔尖的人，尤其是盛路陽，高考想報A大或T大，只有進年級前十才能穩。
從前倆人連小課間都要手機聊會兒天，但今時不同往日，向時州知道，倆人只要湊一塊兒，兩天一小吵，三天一大吵，盡管盛路陽說過自己的消息不會打擾他，但向時州還是強迫自己不去影響那人的學習狀態。
向時州平時是散漫的學，興致上來了就多學會兒，學膩了就歇著，他勢必會念個好大學，但不一定是通過高考。
不過，如果他實際成績太差，日後繼承家業進集團恐怕要難以服眾。按照他媽的意思，應試教育最能錘煉人的意志，他就是從前享福太多，被個變態拍幾張照片就矯情得總做噩夢，鑒於這一點，她給他扔大伯這兒了，向時州自認還算努力地緊跟著千軍萬馬沖刺高考的步伐。
向時州給自己定的標準是，他不能比盛路陽差太多。
盛路陽成天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瘋學，暑假上網課還刷完了另外三本卷子，向時州沒法不緊追。本來小姨要給他雇個家庭教師，輔導他較差的英語和生物，向時州拒絕了，覺得還是看網課2倍速來的效率高。
今早和盛路陽分別後，他就跟小姨攤牌了，當時小姨剛從臥室睡醒出來，向時州趁著她還混沌迷糊著，跟她說盛路陽已經是他的人了，小姨楞在客廳，大腦宕機了好半天，反應過來，抄起個抱枕朝他撲過來，追著他跑了半小時，非要把他給打死。
“狗犢子，反了天了！”小姨爆發出人生第一次憤怒的尖叫，“連你親姨都騙！”
“不管，反正你不能找我媽告狀，你這是監護失職！”
“去你大爺的！你這麽大個人了，做事沒點兒準頭，我還監護個屁！”
“那沒辦法，我喜歡他！我就要他了！”
“你個龜孫！你當人家小男生是商場裏的毛絨玩具啊！你想要就要了？！”
“對！我看中了，我就要了！”
“向時州你給我站住！小畜生，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！”
……
……
向時州最後跑到自己房間，隔著一道門，跟他小姨做談判，倆人各退一步，經過激烈地協商，向時州和小姨做出如下協定：
條款一：截止高中畢業，為防向時州出去泡帥哥，向時州身上的現金、手機裏的錢、各種銀行卡和會員卡等，必須全部交給小姨保管；
向時州新學期每天只有飯費五十，按月充費，上學期飯卡剩餘金額也全部取出交由小姨
（註：若發現向時州偷攢著吃飯錢、或者偷賣二手用品賺錢出去約會，罪加一等，直接上報大老板）
條款二：向時州必須在下半年沖進年級前二十名，否則年底將向時州的事上報大老板；
條款三：向時州不準早出晚歸，不準開車亂跑，車鑰匙直接交給司機，若發現向時州存在賄賂、威脅司機等行為，立刻上報大老板；
條款四：向時州每天放學後幫小姨拿快遞；
條款五：小姨不得幹涉向時州與喜歡的人之間一切正常交往行為，包括但不限於吃飯、打電話、送禮物、朋友意義上的正常會面（會面需要報備，原則上必須是白天，且不超過三個小時）；
條款六：小姨不準因為這件事對盛路陽持有差印象；不準在心裏或者言語上對盛路陽做出任何負面評價；小姨必須像疼外甥媳婦那樣一如既往地喜歡著盛路陽；
條款七：小姨不準主動向大老板提起這件事，義務長期保密。
總的來說，向時州正處於並將長期處於一種“貧困”階段，吃穿用度全是高級貨，但手裏楞是拿不出多餘的一分錢，就這副寒酸樣兒，人家邀請他去玩，他哪裏好意思再出去？
向時州課間也很少再去找盛路陽，要麽就是去了，從後門口路過幾次，看到盛路陽在座位上埋頭做題，或者趴著睡覺，不好打擾，只能等晚上睡前躺在床上和人聊會兒天。日子一長，倆人倒像是網戀。
盛路陽好幾次提出想打視頻，向時州怕房間不隔音，不敢冒險，就拒了，後來盛路陽就不高興，鬧了好幾天脾氣，回消息也很冷淡，有一天幹脆連“晚安”都不給他說了。
向時州沒辦法，騙小姨說他想去外面吃夜宵，大半夜冒著陰嗖嗖的秋風，重新換衣服出門，去樓下便利店買關東煮，路上抓緊一切時間和人打視頻電話。
小姨有了前車之鑒，出門只給他半小時，平時消費開通了親屬卡，吃飯要拍照，回來要報細賬，再遠就會幫他叫外賣，向時州一般剛出電梯就會給盛路陽撥打過去，那邊就秒接。
盛路陽習慣裸|睡，一個人在家自由的很，光著個膀子，懶洋洋枕在胳膊上，特隨便的靠在床頭和他聊天。向時州每晚在外面覓食，小心翼翼地捂著手機，既怕眼尖的路人看見屏幕裏某人愈發蓬勃的身軀，私心上……又不想讓人穿衣服。
盛路陽還給他展示過客廳裏新擺放的健身器械，說他每晚睡前都會運動一下，能提高代謝，幫助睡眠，第二天醒來在學校上課也特別有效率巴拉巴拉……
向時州滿腦子都停在“每晚睡前都會運動”那句話上，後面的話基本沒聽。
唯一有閑暇時間的見面，就是在月考。
九月底，高三下學期第一次考試。
向時州提前攢了四天午飯錢，特地通知了酒店那邊今明兩天不用送飯，因為他準備約盛路陽去食堂吃，菜單都想好了，三食堂的酸菜魚和土豆燜飯，還有五食堂的辣子雞，小賣部買五根黑椒烤腸，一起打包了去圖書館旁邊的樓梯階上，吹著舒爽愜意的涼風，和人邊聊天邊吃。
沒料一進去考場，他第一眼看見盛路陽，第二眼就看見了魏存閣。
盛路陽十號，魏存閣十一號，倆人前後桌，盛路陽扭著頭，正一臉認真的和魏存閣討論著什麽。
是誰親口說，早就和魏存閣沒聯系了？
向時州妒火中燒，恨不得將手裏的保溫杯和考試袋全摔在盛路陽臉上。
吃什麽吃，餓死他算了！
“你別生氣了唄……”
餐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，在向時州強烈要求下，打飯阿姨給每碗都撒了三倍香菜，幾乎將整個碗面都蓋住了。盛路陽本來因為向時州看到他和魏存閣說話一上午都沒生氣，還以為這人突然心胸開闊了，沒料想向時州居然在夥食上整他，真是殺人誅心。
他一看這致死量的香菜，整個人都要厥過去了。
向時州冷若冰霜地坐在一旁，動作機械地挑著筷子吃面條，盛路陽捧著碗，實在下不了嘴，只能哭喪著臉一個勁兒不停跟人解釋。
“這回是正事兒，我真沒別的意思了，孫阿姨昨夜裏在市醫院生了個小孩兒，我爸都沒跟我說，要不是魏存閣今早找我問，我都不知道！”
“魏存閣說，今天放學後他要打車去醫院看他表姑，還有好多親戚都在那兒照顧著，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，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，但我肯定不會和他一起去。”
“正巧今天逢上考試，放學早，還有點兒閑餘時間，過兩天重新開始上課忙起來，我爸再突然跟我說這個事兒，我要是不去，他肯定得說我。”
“孫阿姨平時挺照顧我的，但我這個身份去……是不是不太合適？我買什麽補品營養品啥的，人家也不缺，我現在每月的生活費都是她給我發的，我的東西，她估計也看不上，但是不去吧，我好歹也算這個家裏的人……唉，你別生氣了，給我出個主意，我先把這關過了再說。”
向時州吃面的表情終於有幾分和緩，低頭喝了口湯，問：“她生的男孩兒還是女孩兒？”
“男孩兒，”盛路陽嘖了聲，“八斤四兩的大胖小子，我爸估計得高興壞了。”
“你也高興？”向時州瞥他一眼，“你以後估計連一半家產都分不到。”
“那都無所謂了，”盛路陽聳聳肩，“我自己會賺錢，而且，我爸當年不也是白手起家的麽。”
“你爸是什麽年代，咱們現在是什麽年代？”向時州嗤一聲，“還當現在遍地是黃金呢？”
“那也無所謂，”盛路陽說，“人家吃面，總不至於連口湯都不給我喝，現在的問題是，我到底去不去，去了又該送什麽東西？”
“他們沒說你就別去了，人家剛生了兒子，你去了就像在顯擺身份一樣，就算做的再周到也是掃興，”向時州一針見血，“你爸肯定要擺滿月酒，滿月酒你肯定要到場，到時候隨便送點小孩兒的玩意兒就行了。”
“有道理。”盛路陽點頭附和，他沒吃早飯，現在餓得不行，強忍著惡心，挑一口沾滿了香菜的面吃。問：“送小孩兒什麽比較好？玉墜？銀鐲子？平安符？還是寶寶用品啥的？你滿月的時候，小姨送你的什麽東西？給我參考參考。”
“我滿月……”向時州放下碗，瞇起眼眺望著遠方，似乎陷入回憶。好半響，他轉頭說：“據說我小姨縫了件小肚兜，我媽嫌針腳太差勁，一直沒給我穿過，有次家裏保姆收納衣服的時候發現裏面還落了根針，我媽嫌晦氣，直接叫人燒了。”
盛路陽：“……”
真不愧是小姨。
“就一件肚兜？”盛路陽好奇問。
“不啊，”向時州低頭攪和著面條，隨口道：“還有一份遺囑。”
“小姨的遺囑？”
“嗯，我從一出生就是她和我小姨夫指定的繼承人。”
盛路陽咂舌：“真是受盡寵愛，你小姨夫是建勳集團的董事長吧？我都不敢想象你現在多麽有錢。”
“兩份面十五塊，一共三十，現在兜裏還剩一百七，”向時州吸溜著面，哼了聲，“有什麽難以想象的。”
“這面我寧願不吃。”盛路陽實在受不了香菜，但這是向時州給他買的，他又不想浪費，於是從兜裏掏出紙，一點點將碗裏的香菜全挑出去，嘴裏念叨著：“我現在可立不了遺囑，我給那小孩兒買盒寶寶玩具算了，本來琢磨著買對兒吉祥如意的銀鐲子，但他媽媽肯定不會給他戴外人的東西……”
“別老把自己說得跟個沒人要的慘貨似的，聽著煩，”向時州在桌底下給他一腳，“當我是擺設麽？”
“你不是擺設，你請我吃香菜面？”盛路陽憤憤道，“我看你是害死我才差不多。”
向時州忍不住笑了，放下筷子，擦擦嘴，揣著飯卡就要去排隊。
“等著，再幫你買份鍋包肉和雞腿。”
“誒，等下！”盛路陽急忙拉他一下。
“怎麽了？”向時州挑了下眉，心想盛路陽難不成是知道他最近窮，突然間良心發現，準備幫自己省錢了？
“回來的時候拿個空碗，再幫我買瓶可樂，我不想喝這個湯。”盛路陽拽著他的衣角，一臉真摯地望著他：“如果窗口還剩的有糖醋裏脊，你也幫我帶一份嗷。”
向時州：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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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節煎熬無比的數學課，滿黑板彩色粉筆塗寫的覆合函數的運算和極值圖像。
下課鈴響，老師拖了會兒堂，做完收尾工作，然後放下粉筆，伸手指撚了下講臺旁的濕布，宣布下課。
講臺下學生們困得東倒西歪，聽老師一聲令下，全班伏倒一大片，有男生甚至立刻打起了呼嚕，不知剛才在課上強撐了多長時間。
數學老師嘆了口氣，象征性鼓勵發言：“上學期期末卷子挺難，但咱們十五班是普通班中和六班並列的均分第一，其中有鄭奇、梁安、向時州三位同學是滿分，這學期請大家務必保持對數學的激情……”
發完言，發現沒人聽，數學老師搖搖頭，拿著喝空的茶葉水杯離開教室。
梁安從抽屜裏拿出一本暗橘色書皮的筆記本，扭過頭，朝最後排角落裏看了一眼。
向時州也趴在座位上睡覺，頭上為了擋光，蓋著件挺厚實的灰黑色棒球服，衣服看起來很新，但不太像是向時州的穿衣風格。
梁安頓了頓，走過去，將筆記本放到向時州的手肘邊。
這本筆記是上學期向時州讓她送還去二班的，頗有些要跟二班盛某人一刀兩斷的架勢，梁安好歹也旁觀向時州癡情快一年了，知道這人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下，於是就將這筆記放到自己抽屜，準備等著倆人什麽時候和好了，再將這定情信物還給他。
她沒想到這對小情侶才過了一個暑假就和好了，看來彼此還是喜歡的緊，誰都舍不得離開太久。
盛路陽的確是個很有魅力的男生，梁安僅和那人近距離接觸過一次就感受到了，心想，難怪向時州從一開始就丟了魂似的日思夜想。
盛路陽有一張棱角分明的俊臉，和一雙深邃的眼睛，個子高身材好，別說是原本就喜歡男生的人會看上，就算本性不彎的人和他相處久了，說不準也會被打動。
胳膊肘被碰了一下，向時州埋頭在衣服裏，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誰。
“有事兒？”他語調慵懶，還有點兒鼻音，聽起來困得不行。
“筆記本我沒送走，”梁安說，“給你放這兒了。”
“嗯，”向時州想起什麽，問道，“他找過你？”
“找過，”梁安翹起嘴角，說，“孝敬了我好些東西，就為了跟我打聽你住哪兒，看樣子，他找到你了，所以，你們和好應該也有我一份功勞。”
“他都付過了，我就不付了。他加你微信了？”
“嗯吶。”
“刪了。”
“啊？”梁安納悶，“你們不是都和好了嗎？”
“所以你還有和他說話的必要嗎？”
“哦，”梁安明白過來，“切”一聲，“真霸道，你自己還和女生說話呢。”
“我的人，我想怎麽管就怎麽管。”
梁安哼了聲，自討沒趣地離開。
被這一打擾，向時州沒了睡意，掀掉外套，拿起那本筆記翻了翻。
紙頁嘩啦掀過，滿篇規整字跡，密麻的解析比課本步驟還完整，向時州撥開扉頁，凝視著上面遒勁有力的“盛路陽”三個大字，然後拿起筆，在“盛路陽”的上方，揮灑下“向時州”三個連筆飄逸的字。
盛路陽寫名字用的0.5mm的黑色中性筆，在滑膩的白紙上格外醒目，向時州故意用的1mm，字體比某人粗了一倍，字跡比某人也長。
靜待兩秒，新的字跡風幹，向時州盯著兩個名字，總覺得少點什麽。思慮片刻，拿了根普通碳素筆，在“盛路陽”的“陽”字右下角畫了個彎彎的小月亮，又在“向時州”的“向”字左上方畫了個簡筆小太陽。
這還不夠滿足，向時州清空課桌，將東西都放旁邊窗臺，平滑的木質桌面只擺一本包著橘色書皮的、連盛路陽都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的本子，然後摸出手機，拍了張照片，換成微信背景圖。
一條來自梁安的消息：
—牛
向時州擡眼朝前方看去。梁安剛好扭頭看他，皺著鼻子沖他扇了扇，意思是“太酸了！”
向時州不理她，繼續改昵稱，大號叫“向陽”，小號叫“盛州”，盛路陽的備註也改了：
一只豬頭的emoji表情。
向時州沒什麽愧疚心，因為盛路陽是真的很能吃。
下午大課間，豬頭發過來一顆紅心，想必是看見了他新改的昵稱，還問他要不要放學後一起去吃個飯，向時州略微遺憾地表示“最近沒空”。
高三了，整個校區的氣氛都壓抑起來，天空是灰色的，行走在道路上的學生們也變得死氣沈沈，校領導為防學生出事，封鎖了天臺，巡視的教務老師每天都會上去溜達，暑假期間，學校還給所有教學樓一層以上的教室全部安裝了防盜窗，據說住宿生樓道也新增了監控，總之，整個校園除了廁所和澡堂都是被全方位無死角地監視著。
新學期開學，甬路旁、操場上、食堂門楹、樓梯墻面……到處掛著令人熱血沸騰的警示標語和紅色條幅，課程排列簡單但緊張，每天就是做卷、講卷、串框架，老師拖堂常態化，學生疲憊瞌睡化，大覆習階段，知識點綜合且密集，向時州和盛路陽都不是年級最最拔尖的人，尤其是盛路陽，高考想報A大或T大，只有進年級前十才能穩。
從前倆人連小課間都要手機聊會兒天，但今時不同往日，向時州知道，倆人只要湊一塊兒，兩天一小吵，三天一大吵，盡管盛路陽說過自己的消息不會打擾他，但向時州還是強迫自己不去影響那人的學習狀態。
向時州平時是散漫的學，興致上來了就多學會兒，學膩了就歇著，他勢必會念個好大學，但不一定是通過高考。
不過，如果他實際成績太差，日後繼承家業進集團恐怕要難以服眾。按照他媽的意思，應試教育最能錘煉人的意志，他就是從前享福太多，被個變態拍幾張照片就矯情得總做噩夢，鑒於這一點，她給他扔大伯這兒了，向時州自認還算努力地緊跟著千軍萬馬沖刺高考的步伐。
向時州給自己定的標準是，他不能比盛路陽差太多。
盛路陽成天像個沒有感情的機器一樣瘋學，暑假上網課還刷完了另外三本卷子，向時州沒法不緊追。本來小姨要給他雇個家庭教師，輔導他較差的英語和生物，向時州拒絕了，覺得還是看網課2倍速來的效率高。
今早和盛路陽分別後，他就跟小姨攤牌了，當時小姨剛從臥室睡醒出來，向時州趁著她還混沌迷糊著，跟她說盛路陽已經是他的人了，小姨楞在客廳，大腦宕機了好半天，反應過來，抄起個抱枕朝他撲過來，追著他跑了半小時，非要把他給打死。
“狗犢子，反了天了！”小姨爆發出人生第一次憤怒的尖叫，“連你親姨都騙！”
“不管，反正你不能找我媽告狀，你這是監護失職！”
“去你大爺的！你這麽大個人了，做事沒點兒準頭，我還監護個屁！”
“那沒辦法，我喜歡他！我就要他了！”
“你個龜孫！你當人家小男生是商場裏的毛絨玩具啊！你想要就要了？！”
“對！我看中了，我就要了！”
“向時州你給我站住！小畜生，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！”
……
……
向時州最後跑到自己房間，隔著一道門，跟他小姨做談判，倆人各退一步，經過激烈地協商，向時州和小姨做出如下協定：
條款一：截止高中畢業，為防向時州出去泡帥哥，向時州身上的現金、手機裏的錢、各種銀行卡和會員卡等，必須全部交給小姨保管；
向時州新學期每天只有飯費五十，按月充費，上學期飯卡剩餘金額也全部取出交由小姨
（註：若發現向時州偷攢著吃飯錢、或者偷賣二手用品賺錢出去約會，罪加一等，直接上報大老板）
條款二：向時州必須在下半年沖進年級前二十名，否則年底將向時州的事上報大老板；
條款三：向時州不準早出晚歸，不準開車亂跑，車鑰匙直接交給司機，若發現向時州存在賄賂、威脅司機等行為，立刻上報大老板；
條款四：向時州每天放學後幫小姨拿快遞；
條款五：小姨不得幹涉向時州與喜歡的人之間一切正常交往行為，包括但不限於吃飯、打電話、送禮物、朋友意義上的正常會面（會面需要報備，原則上必須是白天，且不超過三個小時）；
條款六：小姨不準因為這件事對盛路陽持有差印象；不準在心裏或者言語上對盛路陽做出任何負面評價；小姨必須像疼外甥媳婦那樣一如既往地喜歡著盛路陽；
條款七：小姨不準主動向大老板提起這件事，義務長期保密。
總的來說，向時州正處於並將長期處於一種“貧困”階段，吃穿用度全是高級貨，但手裏楞是拿不出多餘的一分錢，就這副寒酸樣兒，人家邀請他去玩，他哪裏好意思再出去？
向時州課間也很少再去找盛路陽，要麽就是去了，從後門口路過幾次，看到盛路陽在座位上埋頭做題，或者趴著睡覺，不好打擾，只能等晚上睡前躺在床上和人聊會兒天。日子一長，倆人倒像是網戀。
盛路陽好幾次提出想打視頻，向時州怕房間不隔音，不敢冒險，就拒了，後來盛路陽就不高興，鬧了好幾天脾氣，回消息也很冷淡，有一天幹脆連“晚安”都不給他說了。
向時州沒辦法，騙小姨說他想去外面吃夜宵，大半夜冒著陰嗖嗖的秋風，重新換衣服出門，去樓下便利店買關東煮，路上抓緊一切時間和人打視頻電話。
小姨有了前車之鑒，出門只給他半小時，平時消費開通了親屬卡，吃飯要拍照，回來要報細賬，再遠就會幫他叫外賣，向時州一般剛出電梯就會給盛路陽撥打過去，那邊就秒接。
盛路陽習慣裸|睡，一個人在家自由的很，光著個膀子，懶洋洋枕在胳膊上，特隨便的靠在床頭和他聊天。向時州每晚在外面覓食，小心翼翼地捂著手機，既怕眼尖的路人看見屏幕裏某人愈發蓬勃的身軀，私心上……又不想讓人穿衣服。
盛路陽還給他展示過客廳裏新擺放的健身器械，說他每晚睡前都會運動一下，能提高代謝，幫助睡眠，第二天醒來在學校上課也特別有效率巴拉巴拉……
向時州滿腦子都停在“每晚睡前都會運動”那句話上，後面的話基本沒聽。
唯一有閑暇時間的見面，就是在月考。
九月底，高三下學期第一次考試。
向時州提前攢了四天午飯錢，特地通知了酒店那邊今明兩天不用送飯，因為他準備約盛路陽去食堂吃，菜單都想好了，三食堂的酸菜魚和土豆燜飯，還有五食堂的辣子雞，小賣部買五根黑椒烤腸，一起打包了去圖書館旁邊的樓梯階上，吹著舒爽愜意的涼風，和人邊聊天邊吃。
沒料一進去考場，他第一眼看見盛路陽，第二眼就看見了魏存閣。
盛路陽十號，魏存閣十一號，倆人前後桌，盛路陽扭著頭，正一臉認真的和魏存閣討論著什麽。
是誰親口說，早就和魏存閣沒聯系了？
向時州妒火中燒，恨不得將手裏的保溫杯和考試袋全摔在盛路陽臉上。
吃什麽吃，餓死他算了！
“你別生氣了唄……”
餐桌上擺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，在向時州強烈要求下，打飯阿姨給每碗都撒了三倍香菜，幾乎將整個碗面都蓋住了。盛路陽本來因為向時州看到他和魏存閣說話一上午都沒生氣，還以為這人突然心胸開闊了，沒料想向時州居然在夥食上整他，真是殺人誅心。
他一看這致死量的香菜，整個人都要厥過去了。
向時州冷若冰霜地坐在一旁，動作機械地挑著筷子吃面條，盛路陽捧著碗，實在下不了嘴，只能哭喪著臉一個勁兒不停跟人解釋。
“這回是正事兒，我真沒別的意思了，孫阿姨昨夜裏在市醫院生了個小孩兒，我爸都沒跟我說，要不是魏存閣今早找我問，我都不知道！”
“魏存閣說，今天放學後他要打車去醫院看他表姑，還有好多親戚都在那兒照顧著，問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，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去，但我肯定不會和他一起去。”
“正巧今天逢上考試，放學早，還有點兒閑餘時間，過兩天重新開始上課忙起來，我爸再突然跟我說這個事兒，我要是不去，他肯定得說我。”
“孫阿姨平時挺照顧我的，但我這個身份去……是不是不太合適？我買什麽補品營養品啥的，人家也不缺，我現在每月的生活費都是她給我發的，我的東西，她估計也看不上，但是不去吧，我好歹也算這個家裏的人……唉，你別生氣了，給我出個主意，我先把這關過了再說。”
向時州吃面的表情終於有幾分和緩，低頭喝了口湯，問：“她生的男孩兒還是女孩兒？”
“男孩兒，”盛路陽嘖了聲，“八斤四兩的大胖小子，我爸估計得高興壞了。”
“你也高興？”向時州瞥他一眼，“你以後估計連一半家產都分不到。”
“那都無所謂了，”盛路陽聳聳肩，“我自己會賺錢，而且，我爸當年不也是白手起家的麽。”
“你爸是什麽年代，咱們現在是什麽年代？”向時州嗤一聲，“還當現在遍地是黃金呢？”
“那也無所謂，”盛路陽說，“人家吃面，總不至於連口湯都不給我喝，現在的問題是，我到底去不去，去了又該送什麽東西？”
“他們沒說你就別去了，人家剛生了兒子，你去了就像在顯擺身份一樣，就算做的再周到也是掃興，”向時州一針見血，“你爸肯定要擺滿月酒，滿月酒你肯定要到場，到時候隨便送點小孩兒的玩意兒就行了。”
“有道理。”盛路陽點頭附和，他沒吃早飯，現在餓得不行，強忍著惡心，挑一口沾滿了香菜的面吃。問：“送小孩兒什麽比較好？玉墜？銀鐲子？平安符？還是寶寶用品啥的？你滿月的時候，小姨送你的什麽東西？給我參考參考。”
“我滿月……”向時州放下碗，瞇起眼眺望著遠方，似乎陷入回憶。好半響，他轉頭說：“據說我小姨縫了件小肚兜，我媽嫌針腳太差勁，一直沒給我穿過，有次家裏保姆收納衣服的時候發現裏面還落了根針，我媽嫌晦氣，直接叫人燒了。”
盛路陽：“……”
真不愧是小姨。
“就一件肚兜？”盛路陽好奇問。
“不啊，”向時州低頭攪和著面條，隨口道：“還有一份遺囑。”
“小姨的遺囑？”
“嗯，我從一出生就是她和我小姨夫指定的繼承人。”
盛路陽咂舌：“真是受盡寵愛，你小姨夫是建勳集團的董事長吧？我都不敢想象你現在多麽有錢。”
“兩份面十五塊，一共三十，現在兜裏還剩一百七，”向時州吸溜著面，哼了聲，“有什麽難以想象的。”
“這面我寧願不吃。”盛路陽實在受不了香菜，但這是向時州給他買的，他又不想浪費，於是從兜裏掏出紙，一點點將碗裏的香菜全挑出去，嘴裏念叨著：“我現在可立不了遺囑，我給那小孩兒買盒寶寶玩具算了，本來琢磨著買對兒吉祥如意的銀鐲子，但他媽媽肯定不會給他戴外人的東西……”
“別老把自己說得跟個沒人要的慘貨似的，聽著煩，”向時州在桌底下給他一腳，“當我是擺設麽？”
“你不是擺設，你請我吃香菜面？”盛路陽憤憤道，“我看你是害死我才差不多。”
向時州忍不住笑了，放下筷子，擦擦嘴，揣著飯卡就要去排隊。
“等著，再幫你買份鍋包肉和雞腿。”
“誒，等下！”盛路陽急忙拉他一下。
“怎麽了？”向時州挑了下眉，心想盛路陽難不成是知道他最近窮，突然間良心發現，準備幫自己省錢了？
“回來的時候拿個空碗，再幫我買瓶可樂，我不想喝這個湯。”盛路陽拽著他的衣角，一臉真摯地望著他：“如果窗口還剩的有糖醋裏脊，你也幫我帶一份嗷。”
向時州：“……知道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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